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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世忠:智慧资本的崛起——从资本主义到智本主义之一

发布日期:2020-02-22     作者:黄世忠      编辑:一带一路      来源: 云顶财说     点击:

编者按:科学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创新推动人类进入了新经济时代,引发了生产要素的重组和竞争格局的重构,智慧资本已经成为企业获取市场竞争优势、提升价值创造能力的关键驱动因素,理应引起会计界更多的关注。对此,黄世忠教授撰写了智慧资本的崛起、智慧资本的计量、智慧资本的披露等三篇系列论文,分析了导致价值创造驱动因素发生嬗变的内外部环境因素,探讨了智慧资本的涵义和构成要素,综述了智慧资本的计量方法,介绍了智慧资本的披露框架,为改进和完善公司报告提供了有益的启示。这是继“旧标尺衡量不了新经济”“会计的十大悖论”“信息资产的七大定律及其确认与计量”“新经济企业估值迷思解析”之后的系列论文,也是“新经济新模式新会计”研究课题的阶段性成果,将在《新会计》第5、6、7期发表。


进入新经济时代,价值创造的驱动因素发生重大变化,智慧资本超越土地、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成为企业创造价值的最重要驱动因素。遗憾的是,价值创造的重大环境变迁迄今尚未传导至会计界,智慧资本依然没有受到会计界应有的重视,财务报告难寻其踪影。会计界对智慧资本缺乏足够的关注,加剧了会计信息相关性的恶化,有可能导致资源错配。为了扭转这种局面,有必要对智慧资本的确认、计量和报告进行探索,寻求破解之道,提出解决方案。

一.价值创造驱动因素的嬗变

为股东、为社会创造价值是企业的初心使命,提高价值创造能力是企业管理层孜孜以求的目标任务。价值创造能力既与生产要素有关,也与科技进步密不可分,后者甚至可以改变生产要素在价值创造中的相对重要性。在农业经济社会,土地无疑是价值创造最重要的生产要素。以蒸汽机和电力为代表的工业革命发生后,农业经济让渡于工业经济,劳动力和资本在价值创造中的重要性迅速超越土地。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信息通讯技术(ICT)革命,推动人类社会步入了新经济时代[1],智慧资本在价值创造中的重要性使土地、劳动力和资本相形见绌,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和价值创造能力日益依赖于智慧资本。诚如《没有资本的资本主义:无形经济的崛起》一书指出的,资本主义正向“智本主义”过渡 (Haskel and Westlake, 2018)。企业生存和发展的核心竞争力和价值创造能力,不再取决于存货和固定资产等有形资产,也不再取决于股东和债权人投入的财务资本,而主要取决于嵌入企业组织之中、由利益攸关者(员工、客户、供应商等)合作共生的智慧资本,财富分配的天平也逐渐从财务资本向智慧资本倾斜,智慧资本已然成为企业最宝贵的无形财富,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价值创造的终极源泉。

欧洲财务报告咨询组(European Financial Reporting Advisory Group, EFARG)2020年2月发布的《无形资源报告文献回顾》显示:1.智慧资本已成为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驱动经济发展的中坚力量,智慧资本等领域的无形投资对经济的贡献度远超实物资产等领域的有形投资;2.智慧资本等无形资源日益成为企业确立竞争优势、提升价值创造能力的决定因素,对投资者了解企业的价值创造机制至关重要;3.智慧资本等无形资源与企业业绩正相关,对价值创造能力产生直接影响;4.智慧资本等无形资源与股票市值存在着相关性,对股票市值与账面净值之间的差异具有较高的解释力(EFRAG,2020)。

新经济时代价值创造驱动因素的嬗变,是由一系列外部经营环境的变化和内部经营方式的改变催生的,信息通信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创新扮演着催化剂作用。

(一) 外部经营环境的变化

信息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极大促进了信息流、资金流和物流的高效流动,在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时,也加剧了市场的波动性,旧经济时代相对稳定、可预期的市场环境逐渐被新经济时代动态多变、难以预测的市场环境所取代。在市场边界方面,信息通信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创新(如阿里巴巴、拼多多等)使企业特别是中心企业不再固守本土市场,为它们参与国际市场提供了高效平台和难得机会。在产业结构方面,在旧经济时代占据主导地位的制造业不断式微,服务业成为新经济时代的新宠和主力。在产品生命周期方面,信息通信技术加速迭代和商业模式创新日新月异,导致产品生命周期日益缩短,新经济时代企业面临的技术和市场风险日益凸显。在融资渠道方面,越来越多的企业与银行贷款等间接融资渐行渐远,风险资本和资本市场日益成为高科技、高成长和高附加值企业的融资主渠道。

(二)内部经营方式的改变

信息通信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创新不仅导致外部经营环境的变化,也促使企业改变经营方式。在制造模式方面,旧经济时代大批量、大众化的标准化生产模式,正逐步过渡到新经济时代的小批量、差异化的个性化定制模式,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大数据和物联网等技术创新,日益成为企业转型升级的动力。伴随着制造模式的改变,数字化、智能化取代了机械化、自动化,成为企业技术进步的驱动因素,智慧资本和其他无形资产取代了有形资产和财务资本,成为企业增长的关键驱动因素。创新驱动、市场反应取代了规模经济和成本节约,成为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主要方式。在市场营销渠道方面,“渠道为王”有沦为“渠道为亡”之虞,线下营销遭受线上营销的残酷碾压,“流量为王,平台是金”成为新经济时代的座右铭。在企业边界方面,旧经济时代企业“单打独斗闯天下”的思维模式逐渐让渡于新经济时代“资源整合定成败”的崭新理念,联盟、外包、众包等资源整合方式的创新以及“无边界组织”的勃兴,导致企业边界不再泾渭分明,交叉重叠的企业边界成为新常态。在组织结构和员工素质要求方面,为了应对环境的动态变化,旧经济时代等级化、决策冗长的集权式组织结构,到了新经济时代已经被扁平化、决策快速的分权式组织结构所取代,企业对员工学习能力的重视甚于对工作技能的要求,终身学习备受推崇,学习型组织日益盛行。

表1概括了新旧经济时代在内外部环境方面的差异。

外部经营环境的变化,内部经营方式的改变,使企业的生存和发展越来越倚重于智慧资本,市场竞争优势的确立,价值创造能力的提升,决定性变量已经不再是有形投资和财务资本,而是包括智慧资本在内的无形投资。面对内外部环境的变化,会计界有必要将关注点由有形资产转向无形资产,由财务资本转向智慧资本。反之,如果会计界继续无视智慧资本等无形资源,不仅将导致会计信息相关性的恶化,而且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EFRAG(2020)指出,智慧资本等无形资源的确认、计量和披露尚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导致信息供给严重不足,可能产生包括资源错配(如技术和研发密集型中小企业的融资难融资贵)在内的一系列经济后果。

二.智慧资本的涵义及其构成

尽管智慧资本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但学术界和实务界对智慧资本的确切涵义迄今尚未达成共识。值得庆幸的是,对智慧资本构成要素的看法日趋统一,共识多于分歧。

(一)智慧资本的涵义

智慧资本是从英文的Intellectual Capital翻译过来的,与此相关的术语包括智慧资产(Intellectual Assets)、知识资本(Knowledge Capital)、知识资产(Knowledge Assets)等,但不包括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后者只是智慧资本的一个组成部分[2]。Edvinsson和Sullivan(1996)将智慧资本定义为“可转化为价值的知识”。在《智慧资本:组织新财富》一书中,Stewart(1998)将智慧资本定义为“个人与团队能够为其组织带来竞争优势的一切知识和能力的总和”。在《Skandia导航图》中,Skandia保险公司将智慧资本定义为“能够为公司提供市场竞争优势所拥有的知识、实用经验、组织技术、客户关系和专业技能”(转引自CIMA,2005)。Marr 和Neely(2003)将智慧资本定义为“属于一个组织且有助于提高该组织竞争力从而为利益攸关者增值的一组知识资产”。Sundac和 Krmpotic(2009)将智慧资本定义为“企业内部每个人拥有的有助于企业在市场中创造竞争优势的知识”。世界智慧资本/智慧资产行动组织(World Intellectual Capital/Asset Initiative,WICI)[3]在其2016年9月发布的《无形资源报告框架》中,将智慧资本定义为“组织获取的动态相关的内部无形资源(能力、技能、领导力、流程、专有技术等)和外部无形资源(形象、品牌、联盟、客户满意度等),使其能够将有形资源、财务资源和人力资源转化为追求可持续价值创造目标的系统”(WICI,2016)。

对智慧资本涵义的论述可谓汗牛充栋,从大多数的定义可以看出,智慧资本与知识密切相关。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认为,知识已变成唯一有意义的经济资源,对这种资源的管理能力在当代经济至关重要。国际会计师联合会(IFAC,1998)关注到,知识已成为企业获取竞争力的主要因素,知识是一种非传统的无形资源,对这种资源的积累、转化、创造和估值,是智慧资本管理的核心所在。从企业的角度看,这些知识是否构成智慧资本,关键在于其是否能够提升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和价值创造能力。

值得说明的是,知识、信息和数据既相互关联但又不等同。Burton-Jones(1999)指出,信息是能够被接收者所理解的数据,知识是接收者积累的信息和使用这些信息所获得的技能。当接收者是人类时,知识代表大脑对信息提供的“原材料”进行处理的思维和认知。从这个意义上说,知识是为行动提供可靠基础的有价值和有意义的信息。图1展示了知识与信息、数据之间的相互关系。

(二)智慧资本的构成

尽管学术界对智慧资本的定义不尽相同,但在智慧资本构成要素的看法上,共识明显多于分歧。在Stewart(1998)将智慧资本进一步划分为人力资本(Human Capital)、结构资本(Structural Capital)和关系资本(Relation Capital)以及IFAC(1998)提出智慧资本包括人力资本、关系资本和组织资本(Organization Capital)的观点后,智慧资本三要素观日益成为主流观点。WICI(2016)指出,尽管对智慧资本的构成要素见仁见智,但智慧资本由人力资本、结构(组织)资本和关系资本所组成的三要素观已被普遍接受。智慧资本的三要素观如图2所示。

特许管理会计师协会(CIMA)2005年发布的《了解公司价值:管理和报告智慧资本》认为,人力资本可定义为“雇员离开时可以带走的知识、技能和经验”,如创新能力、创新思维、专有技术、经验积累、团队合作、雇员柔性、含糊应对、自我激励、知足满意、学习能力、忠诚禀赋、教育培训等。关系资本可定义为“与外部关系相关的所有资源,包括企业与客户、供应商或研究开发合作方的关系”,涵盖利益攸关者(投资者、债权人、客户、供应商等)及其对企业认知所涉及的人力资本和结构资本,如企业形象、客户忠诚、客户满意、供应商联系、商业能力、与金融机构和环保主义者的谈判能力等。结构资本可定义为“企业内部的知识”,涵盖组织规程、工作流程、管理系统、企业文化和数据库,如组织弹性、记录服务、知识中心、信息技术、组织学习能力等。

IFAC对人力资本、关系资本和结构资本的主要构成要素进行了划分和总结,如表2所示。

在新经济时代,随着内外部经营环境的变迁,企业的业务复杂程度不断提高,对智慧资本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智慧资本的价值日益凸显。Stewart(1998)指出,智慧资本构成要素的价值与企业业务的复杂程度存在正比关系。企业开展的业务复杂程度越高,就需要越多的高素质人才,越复杂的业务流程和越完善的规章制度,越紧密的客户关系和供应商关系,人力资本、结构资本和关系资本的价值自然就越高,如图3所示。(完)

脚注

[1]. 学术文献中用于描述新经济时代(New Economy Age)的术语多种多样,如信息经济时代(Information Economy Age)、知识经济时代(Knowledge Economy Age)、智慧经济时代(Intellectual Economy Age)、无形经济时代(Intangible Economy Age)等。在本文,新经济时代涵盖了这些叫法。在“旧标尺衡量不了新经济:论会计信息相关性的恶化与救赎”一文中,笔者指出,新经济本质上是一种知识经济,以智力、研发和创意等无形资源为重要驱动因素,依靠信息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创新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智慧型经济形态。

[2]. Intellectual Property (IP)与Intellectual Capital (IC)的其他差别在于,IP通常包括专利权、商标权、版权等法律权利,而IC既包括法律权利(如IP),也包括非法律权利,如创新、创意、研发、品牌知名度、团队合作、客户忠诚度、客户和员工满意度等。此外,IP可以通过市场单独交易和转让,而IC往往镶嵌于组织之中,难以单独交易或转让。

[3]. WICI是2007年由代表企业、分析师和投资者、监管部门和学术界的组织发起设立的国际组织,其宗旨在于促进高质量公司报告信息的提供,以改善资本配置。

主要参考文献

1.黄世忠. 2018. 旧标尺衡量不了新经济:论会计信息相关性的恶化与救赎. 当代会计评论. 第11卷第4辑:1-23

2.Burton-Jones, A. 1999. Knowledge Capitalism: Business, Work and Learning in the New Econom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3.CIMA.2005. Understanding Corporate Value: Managing and Reporting Intellectual Capital. www.cima.org

4.EFRAG. 2020. Academic Report: A Literature Review on the Reporting of Intangibles. www.efrag.org

5.Haskel, J and Westlake, S. 2018. Capitalism Without Capital: the Rise of the Intangible Econom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6.IFAC.1998. The Measurement and Management of Intellectual Capital: An Introduction. www. Ifac.org

7.Marr, B. and Neely A. 2003. Why Do Firms Measure Their Intellectual Capital. Emerald Journal of Intellectual Capital. Vol.4. No.4: 441-464.

8.Stewart, T.A. 1998. Intellectual Capital: The New Wealth of Organizations. New York: Crown Business.

9.Sundac,D. and Krmpotic,I. 2009.Measurement and Management of Intellectual Capital. Tourism and Hospitality Management. Vol.15, No.2:279-290

10.WICI. 2016. Intangibles Reporting Framework. www.wici-global.com/framework